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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冲

中国人受到的政治教育,一是来自学校里的政治课,二是来自《新闻联播》,两者的共通之处在于,都是告诉大家政治是是一件多么严肃的事儿。

《新闻联播》里,领导人会见都是程式化的,就连走路、握手的姿势也一模一样,好像不如此,就无法显示其重要性;每次会见外宾的词也全无二致,基本是都是宾主就什么话题进行了谈话,会谈气氛是友好的,结果是积极的。

千万别被这些表象蒙蔽了视线,国际政治绝不是这么玩的。

领导人也是人,也会聊些家长里短。3月底的首尔核安全峰会上,美国总统奥巴马和胡锦涛主席就拉起了家常。

“家里最近怎么样?”奥巴马一落座即首先向胡锦涛发出问候。胡锦涛笑着说“挺好”,并向奥巴马问道:“夫人和孩子们好吧?”奥巴马随即向胡锦涛转达了家人的问候。

两位领导人之间的对话,被中国国内媒体予以放大,头条位置处理。其实,领导人之间的这种问候,司空见惯,根本不是新闻。之所以当做新闻处理,是因为当所有会见和会谈千篇一律时,稍微有点正常的人情味反倒成了新闻。

这种充满人情味的“私聊”体现了中美之间关系的成熟,奥巴马和金正恩、内贾德不会这么说。其实,中美最高领导人之间一向有些有趣的交流。尼克松访华时,毛泽东和他谈的是哲学问题,而不是中美关系;邓小平访美时,和卡特说要“教训一下越南”;江泽民访美,应邀到小布什的农场,据说,一天早上醒来,江泽民和布什说,每天想着让13亿人吃饱饭,也不是容易的事,布什立即玄外有音地说,金正日如果也这么想,朝鲜问题不就好解决了。

总之,从古至今,国家领导人之间既要斗智斗勇,也要维系关系。而其中的关键在于,秘密谈话不要泄露,有些事本来无伤大雅,可一旦泄密,就容易招致麻烦。

同在核安全峰会上,问候过胡锦涛之后,奥巴马和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聊天时就被麦克风出卖了。奥巴马承诺,一旦他再次当选美国总统,将在反导系统等有争议的问题上采取更加灵活的政策,梅德韦杰夫说要把这话带给普京。奥巴马这番罕见直率的话因麦克风未关而被曝光,立刻在美国国内引发轩然大波,共和党给予了猛烈攻击。

仔细想想,奥巴马说得也没什么不妥,反导问题美俄折腾多年,互有攻守,美国采取灵活政策,不等于示弱,更不是卖国。可倒霉的是,奥巴马恰逢大选,这几句话被共和党抓住,就成了讨好普京,跳进黄河也洗不清。

站在中国的角度,至少可以看出美俄领导人还是有着深入的直接交流,可以就最为敏感的反导问题直抒胸臆,这至少可以保证双方不发生大的战略误判——如果有至关紧要之事,领导人直接通电话聊聊就清楚了。再往前看,梅德韦杰夫访美时,奥巴马还带着他去麦当劳吃汉堡,这交情,还真是不错。

当然,美俄领导人关系再好,也不是盟友间的无话不谈。2011年11月G20戛纳峰会期间,奥巴马和法国总统萨科齐聊天。萨科齐说再也不能容忍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,并称他“是一个撒谎者”。而奥巴马则附和说:“你烦他,而我却不得不每天和他打交道。”

没成想,哥儿俩的这次私下交谈也因麦克风没关,被记者全程转播。美国国内的犹太人不愿意了,他们发誓要选举时把奥巴马赶下台。这倒应了那句老话,隔墙有耳。

对于受到伤害的内塔尼亚胡而言,除了忍气吞声也没别的选择。美国是以色列的恩主,给钱给枪,得罪不起。当然,也许奥巴马会泄密后给内塔尼亚胡打个电话,解释几句,或者送点F-16慰问他那颗受伤的心,这纯属猜测,无从考证。

和前任布什相比,奥巴马私聊泄密算是小巫见大巫。2006年俄罗斯八国峰会期间,麦克风让布什和布莱尔之间的聊天泄密。

布什先是说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对中东问题想得太简单,接着抱怨说其他国家的领导人发表的讲话太长了。他说,“我不会象其他领导人那样说话那么罗嗦。有些家伙的讲话真是太长了。”

布什大力夸奖了布莱尔此前送给他的一件毛线衫。布什说。“谢谢你那件毛线衫,你真是想的太周到了。我知道,这肯定是你亲自为我挑选的。”布莱尔则立即说,“噢,绝对是这样。”

布什的话,让那些讲话啰嗦的领导人很没面子,不过,有记者问到这些对话时,布莱尔微笑着拍拍前边的麦克风机智地说,“这表明我们都是一个透明的政府。”

布莱尔只说了一半,这还表明英美之间的亲密关系。早在二战时,罗斯福找丘吉尔,恰逢丘吉尔洗澡。丘吉尔笑着说,亲爱的罗斯福,我没有骗你吧。我在你的面前一直是从来没有任何隐瞒的。

和二战前几个大BOSS私聊便可以划分世界格局不同,当下的世界,日益扁平化,各国的沟通机制也逐渐增加,领导人层面,不需要为很多具体议题扯来扯去。他们所要做的,便是建立信任,为双方和多边关系定调。像G20、核安全峰会这样的场合,越来越像一个大PARTY。领导也是人,也需要正常的社交,而领导人之间借助这种活动,可以彼此联络感情,建立或促进私交。

这种PARTY的感觉,在欧美盟友之间尤其明显。东方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领导人,由于语言、文化传统、国家地位等因素,显得更严肃。西方领导人之间的喝酒、看球、猜拳、行令,至少说明他们之间还是有些交情的,至少说明他们背后的共同的文化基础。中国外交界奉为经典的“外事无小事”,很大程度上让精彩的外交变得刻板起来。其实,换一个角度理解,外事皆小事,越是领导人,所需要处理的,也是小事。私聊也罢,私聊泄密也罢,都是关系好的体现。如果两国领导人没有私下的交流,完全公事公办,真正的麻烦也就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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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冲

王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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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外国语大学公共外交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,中国社科院日本政治中心特约高级研究员,美国国务院访问者(IVLP),专栏作者。曾任《中国青年报》国际部记者,《中国周刊》国际部主任。著有《选票的背后——透视美国大选和美国政治文化》。联系我:chonglingw@hotmail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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